陜北的節日像黃土高原的黃土一樣厚重。每逢佳節,陜北的節日氛圍愈發濃厚,除了充斥著犄角旮旯里的陜北人別具一格的熱情好客,美食、風俗一樣不落地在這片土地上香溢四方,特別是那端午節,就更有說頭了。
端午節前后,走進夏日晨光沐浴的城隍梁這個小村莊時,便能見到大公雞伸直了脖子“喔喔”打個鳴,羊羔子興奮地“撒歡兒”在圈里,大黃狗對著路人的方向“汪汪”叫幾聲,提醒主人有陌生人了,與黃土渾然一體的村莊立時熱鬧了起來,一股久違的鄉村和諧、自然、安康之氣撲面而來。節日里的城隍梁少了工作的束縛與生活的羈絆,比起視覺上的沖擊,心靈的感受更讓人久久難以忘懷,菜園的油綠融入了彌漫整座院落的粽香,令人心曠神怡。
不比江南的水域縱橫,以干旱缺水聞名的陜北賽不得龍舟,但包粽子、拴花繩、采艾葉、喝渾酒這些流傳了不知多少年的習俗,早已印在陜北人的骨子里,成了陜北與日俱增的文化交流符號。母親是城隍梁這個村子有名的“巧手婆姨”,縫衣、針織、美食、手工制品都信手拈來,尤其是包粽子的“手藝”,更是十里八鄉的一絕,以至于端午節前幾天,母親就被村里人邀請去包粽子。自家的粽子倒是不急,母親早就準備好了粽葉、軟米、紅棗,只等到端午節到來。
陜北的粽子不同于南方豆沙、鮮肉、咸蛋黃、臘肉等豐富多樣餡的粽子,陜北的粽子都是黃軟米混著紅棗的餡。包粽子時,只見母親用剪刀將粽葉尾部的硬梗輕輕剪去,再到水盆涮一下,一手握著粽葉,另一只手順勢轉一圈,就成了一個尖頭漏斗狀的粽體,先在盆里撈一顆紅棗,再撈一把米注進去,接著繼續放紅棗注米。等粽葉注滿后,便拿著一片新粽葉順著上一片粽葉的縫隙摻進去,如此反復摻兩三片,再將最上面留的半片粽葉順勢合在粽提上,抽一根馬蘭葉,一頭叼在嘴里,順大頭纏繞兩圈,最后打個“死結”一個偌大的粽子赫然出現在眼前。也就是片刻的工夫,熟練的動作下一氣呵成,不長時間,母親就包好了滿滿一盆。
包好了粽子就可以下鍋煮了,粽子好不好,煮的功夫至關重要,擺放、壓物、火候都是關鍵。只見母親將包好的頭尖顛倒著放縛實,上面放上蒸篦,再加上壓菜石,最后才緩緩倒入清水,等水浸泡了菜石,便壓緊鍋蓋,開始小火慢燉,由于母親的手法特別,煮粽子從來不會有煮散開的。煮粽子的時間可不能短,猶記得從日上三竿煮到落日掛山頭,粽子的香氣才漸漸地彌漫了整個窯洞,讓早就望眼欲穿的我頓時垂涎欲滴,揭開鍋蓋時,母親立即撈一個給我剝好放碗里,我便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來。母親笑著說:“慢點吃,鍋里多得是,別把嘴燙了。”
母親包的粽子樣子像夏日里去了尖兒的冰激凌,而且個頂個的大,鋤地回來的父親每次也只能吃兩個,我曾說母親的粽子太大,父親卻笑著說:“粽子大也好,咱受苦人吃著馕口。”陜北人的吃食與江南的精致如塵、細嚼慢咽迥然不同,吃面喜歡大碗撈,吃肉喜歡大塊咬,主打一個吃著痛快、舒坦,厚實的黃土層造就了陜北獨特的飲食習慣,不管吃什么都要講個馕口的坦然,這與陜北千百年來養成的粗獷、豪情和淳厚的性格相得益彰,若是像小雞啄米一般呷一口,倒顯得太作了。
端午節的粽子最是讓人回味,至于那拴花繩、采艾葉、喝渾酒倒是簡單多了,花繩是母親用不同顏色的線搓根繩子,給我們幾個手腕和腳腕上各戴一條。艾葉都是我和哥哥去采,采回來一大捆交給煮粽子的母親,母親把艾葉掛在窗臺上,曬干了給我們洗澡。渾酒是母親儲藏在缸里的小米做的農家酒,喝的時候加些白糖,甚是甘甜,讓人回味無窮。
后來,我到漢中工作,每年都是在電話里和母親說說端午節的趣事,特別說起我在吃粽子時粘在嘴上的米粒,用紙擦能粘著紙屑,看上去甚是滑稽,最后用清水才能洗掉。前些日子回了一趟陜北,當母親聽說今年的端午節我又不能回來時,便張羅著給我包了一大盆粽子,還在我回漢中時帶了許多。不覺中又到了端午節,這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母親包粽子、煮粽子的畫面,我總是撈第一個大快朵頤,那時的粽子格外香甜。(煉鋼廠 薛生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