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，提筆時，淚水已模糊了視線。多少回，我想親口向您訴說這些年堆積的瑣碎、深藏的遺憾……然而這微小的愿望，竟也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。唯有將這無盡的思念，化作指尖的文字，輕輕寄向您所在的天堂。
那個陰霾籠罩的清晨，永遠刻在我的記憶里。十八歲的我，被匆匆從學校接到醫(yī)院。急救室里，冰冷的景象瞬間凍結了我——您靜靜地躺著，輸液瓶中的藥水不再滴答作響。我一遍遍地呼喊，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那樣微弱而徒勞，您卻沒有絲毫回應。那一刻，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，淚水凝滯，只盼這是一場噩夢，一個可怕的錯覺。然而，家中肅穆的白花、親友低沉的勸慰、空氣中彌漫的哀樂……所有冰冷的細節(jié)都在無聲地宣告：您走了，永遠地離開了我們。
您的離去，抽走了家的主心骨。為了生計，哥哥不得不遠走他鄉(xiāng)家繼續(xù)奔波。偌大的房子就剩下我和爸爸相依為命，白日的忙碌尚能暫時麻痹心緒，每當夜幕降臨，無邊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涌來，難以抵擋。屋里的每一個角落，似乎都還殘留著您的氣息，廚房的灶臺邊、客廳的沙發(fā)角、陽臺的花盆旁……晃動著您忙碌的身影。母親，您可知，您這一走，我心底的喜悅、悲傷、煩憂……都再無處訴說，像斷了線的風箏。那時，看著爸爸驟然蒼老的背影，我多想輟學打工，替他分擔肩上的重擔。可他異常堅決，寧愿自己咬緊牙關，也要我繼續(xù)學業(yè)。最終，我只考上了�？�，未能實現(xiàn)您望女成鳳的期許。母親，在此，向您道一句遲來的“對不起”。
直到現(xiàn)在，我任然清晰記得您離開前兩天，突然出現(xiàn)在學校門口的身影。您提著我最愛的零食，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。當時的我那么懵懂，甚至有些詫異，心底還藏著一絲委屈，以為您更偏愛哥哥，才會“順路”來看我。我不情不愿地接過袋子，小聲嘟囔著您怎么來了。您什么也沒解釋，只是笑著，輕輕揉了揉我的頭發(fā)。那是我最后一次感受您掌心的溫度，卻渾然不知那竟是訣別。如今我才真正懂得，您對我的愛，無聲卻深沉如海。您對我和哥哥的愛，從來都是一樣的厚重，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。這份遲來的領悟，終究是來得太遲太遲。
后來啊，當我披上潔白的婚紗，對著鏡子笑靨如花，笑著笑著，淚水卻止不住地滑落——我想到了您。那一刻我多想您就在身邊，看看女兒最美的模樣。您看不到，會遺憾嗎？我心底的遺憾，像針扎一樣密密匝匝。出嫁前夜，淚水浸濕了枕巾，沒有您在身邊為我打點行裝，沒有您細細的叮嚀囑托……幸好，父親撐起了這一切，他代替您，一絲不茍地完成了所有儀式，沒讓我受半分委屈�；槎Y上，當司儀讓我改口喚婆婆“媽媽”時，那兩個字在舌尖滾過，熟悉又陌生，仿佛只有大聲喊出來，才能讓您聽見這遙遠的呼喚。我知道，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慰藉，那一刻，卻是我最深的渴望。母親，天堂之上的您，能聽見女兒心底的呼喚嗎？能看到我現(xiàn)在過得平靜而幸福嗎？
您所牽掛的，都在好好長大。您的孫子已步入理想的大學殿堂；您的孫女，聰慧伶俐，學業(yè)優(yōu)異；您的外孫，更是長成了知書達理的翩翩少年。母親，我知道，您一定在天堂溫柔地注視著我們，守護著我們。想對您說的話，千言萬語，又恐擾了您的清寧。最后，只愿告訴您一句：家中諸事安好，萬勿牽念。
愿彼岸無痛，永安暖陽。我永遠愛您，永遠想念您�。�煉鐵廠 劉琳）
